80后女教师的神农架情结:搜寻民乐七年 留下大山清音
图为:王梦熠跟师傅学习敲锣鼓。
山村歌声悠悠,锣鼓咚咚,唢呐阵阵。
流传于民间,行走在山野,穿越百年的神农架民间音乐,曾盛极一时,也近乎绝迹,如今却在80后大学教师王梦熠《野山清音》一书中得以集中展示。
生于斯长于斯的王梦熠,从小听着山间民乐长大,本科、研究生读的也是音乐专业,毕业后又在汉口学院任音乐老师。
王梦熠完成26万字的神农架民乐专著后,如释重负。8月19日,她对湖北日报全媒记者说:“我没有辜负神农架的滋养。”
图为:王梦熠(右一)与玉林班师傅们合奏演出。
大学生回乡搜集濒危民乐
8月3日,王梦熠结束青海省果洛藏族自治州班玛县的支教,返回武汉。她第一时间联系了师父邓志义,分享途中见闻。邓志义是神农架林区民间文艺家协会主席,7月7日,他最先拿到付梓后的《野山清音》,是王梦熠专程从武汉赶回神农架送给他的。
拿到书时,60岁的邓志义既惊又喜,他翻开扉页,用手机对准书中二维码轻轻一扫——6年前,他和吴康英在夜锣鼓歌场上对唱的视频跃然眼前。而视频中意气风发的吴康英,已于2017年冬天去世。这本书,以及那个小方块里“扫出来”的视频,触动了他的心灵。
打火炮、打丧鼓、薅草锣鼓、哭嫁歌、穿号子情歌……这些民乐曾经在神农架盛传。但随着文化潮流变迁,神农架本地青少年慢慢减淡了对本地民乐的热情,祖传民歌更是鲜有人知,人才断层严重。“神农架民乐原本就没有什么定型的曲谱和成型的歌本。他们以‘嘚、当、嘀、哒、哩、呐、啷’为乐谱,用‘凭心传’编歌词,通过口口相传、口传心授,‘剽学剽记’而世代相传。”王梦熠说:“这也意味着,随着一些德高望重的老艺人离世,其独特的演唱、奏唱方式将永久失传。”传承危殆,她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2011年,在武汉音乐学院读民族音乐学硕士时,她脑海中常回荡起家乡的声声锣鼓……当年,她回神农架找到邓志义,介绍了自己准备搜集整理民间音乐的想法。邓志义被感动,当即介绍她加入一个乐班——玉林班,随行拍摄、采访、搜集、记录。
步履不停哪怕荆棘满地
“阳锣鼓、夜锣鼓、花锣鼓被称为神农架‘三锣鼓’,是省级非遗保护项目。但很少人知道,汉民族创世史诗《黑暗传》,就是在神农架夜锣鼓歌场中诞生的。”王梦熠说,既然选择深山,就要步履不停,哪怕荆棘满地。
当年,她就把神农架民间音乐当成自己的硕士论文,跟着玉林班爬山进村,以民间吹打乐“三锣鼓”为线索,以活跃在民俗事务中的民间乐队玉林班为观察对象,通过玉林班所参与礼俗仪式的动态纪实和对仪式活动中音乐形态的静态分析,展示神农架大山里一个民间乐班的生存状况及其在礼俗中的用乐情况。
这篇硕士毕业论文,王梦熠写了10万字,题目叫《神农架玉林班音乐研究》,被武汉音乐学院评为当年优秀毕业论文。
王梦熠没有止步。“路隔十里地,各处一乡风。”这是神农架地域文化的典型写照,为给非遗的活态传承保存“影像教科书”,王梦熠靠脚板一步一步去搜寻。
毕业后当了大学老师,神农架仍然是她除学校、家里之外行走最多的地方。“我是想记录家乡几代人的技艺和记忆,那可是《黑暗传》的源头之地!”王梦熠说:“困难远不止攀山进村、身体辛苦那么简单。”
每一段唱词都是文化的记忆
“最难的不是走十几里山路,而是去了人家不让你拍。”王梦熠说,神农架阳锣鼓又称薅草锣鼓,是在白天劳作时歌唱,花锣鼓则普遍应用在各种喜庆活动中,而夜锣鼓是在夜间祭祀吊亡时唱。受礼俗禁忌和传统观念影响,许多丧家不愿意接受拍摄。“一个女孩子,半夜守在做法事的灵堂边,有时一守就是一整晚,很不容易。”玉林班班主刘玉林说。
2012年8月22日,69岁的徐奶奶去世,子女们请玉林班在神农架林区松柏镇松柏村殡仪馆为母亲举办一场丧礼。
征得老人子女同意后,王梦熠获得跟拍机会。仪式持续三天两晚,每晚有不同的演奏曲目,她不愿漏掉任何一曲,一直守到仪式结束。“过去不少民间技艺都恪守‘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宁可失传、不可轻传’等‘祖训’,但师傅们却都有问必答,倾囊相授。”王梦熠说,这让她很感动,他们其实也不忍这些技艺失传,只是表达方式不一样而已。
5年里,王梦熠除了上课,寒暑假都回神农架,20多次跟随戏班子进山入村实地踏访,共收集录音30小时、录像22小时,拍摄照片800余张,记录访谈上万字,记录乐谱102首。
“每一段唱词、乐曲都经过岁月沉淀,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宝贝,我想做的就是将这份文化记忆传给后来者。”王梦熠说,“我不忍看着他们消失,同时也是给那些还在坚守的戏班师傅们鼓劲儿。”
让她欣慰的是,如今在神农架,民乐又渐渐“活”起来,并走出大山,一步步走向全国。去年,神农架锣鼓吹打组合从全国民乐比赛中脱颖而出,成为湖北唯一一支入选的组合,出征中国民乐展演。(文/图湖北日报全媒记者翟兴波、通讯员王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