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为:七月六日,赵梓森院士在家中讲述自己的经历。(湖北日报全媒记者张朋摄)
打开手机,QQ和微信的消息不停闪现。
打开电脑,五花八门的页面瞬间弹出……
这一切,都离不开网络。
这一切,不得不提到一个老人。
40多年前,他用一根玻璃丝,将图像信号传送到黑白电视机上。
40多年后,中国的光纤通信,已经占领世界一半的市场。
他是中国工程院院士赵梓森,这位“中国光纤之父”,已经86岁高龄。
一辈子和光纤打交道,他就像“一束光”,让城市更有活力。
童年印象
“科技不如人,就会被动挨打”
个子不高,白发苍苍,走路有些颤颤巍巍。
7月6日上午,湖北省邮科院宿舍区,湖北日报全媒记者眼前的赵院士,和社区里的老爷爷,并无二致。
拿起U盘,插进电视,图文并茂的PPT课件,在屏幕上显示出来。“这是你前几天传来的采访提纲。”赵梓森坐在木质茶几上,指着课件的第一页说。
课件第四页里,“亡国奴的滋味”这几个字,他特意放大了字号。“当亡国奴的滋味不好受啊!”指着页面里的两张图片,赵梓森提高了音调。
赵梓森1932年出生于上海卢湾区一个小型制衣作坊家庭。
1937年淞沪会战爆发,赵梓森一家人辗转搬到英租界,母亲平时做点缝缝补补的活补贴家用。
一天,在街上看到两个日本兵拿了商贩几个鸡蛋不给钱,赵梓森的一位亲戚使了个招,让那两个日本兵弯腰捡东西,导致鸡蛋碎在他们口袋里。
回到营地后回过味来,两个日本兵恼羞成怒。回来几脚就把赵梓森的母亲和亲戚踹倒在地,强迫他们跪在马路上。
赵梓森的母亲羞愤不已,回家进厨房拿起一把菜刀,准备出去跟日本兵拼命。结果被亲戚拦下,亲戚说:“你还有小孩,不能冲动!”幸好当时日军未看到这一幕,避免了一场灭顶之灾。“那个时候我就在想,中国为啥打不赢日本,后来我知道是因为科学技术不如人家发达,就立志科技报国。”说到这里,赵梓森摘下眼镜,擦了擦眼角。
求学坎坷
“面对无兴趣的工作,一定不会有成就”
从浙江大学到复旦大学,从复旦大学到上海交通大学。
赵梓森的求学经历,可以拍一部青春励志剧。
1949年,新中国成立。高中毕业的赵梓森面临人生的第一次抉择——高考。“公立大学比私立大学便宜,当时我的三个姐姐都考进了私立大学,为了省钱,我报考了公立浙江大学农学院。”
让赵梓森没想到的是,进入农学院,他接触的全是微积分、细胞学、生物学等课程。“我的性子急,记忆力有点差,看到那个细胞学、生物学、动物分类学,我觉得我将来一定学不好,所以我决定重考大学。”虽然重考大学还得花钱,但为了儿子的学业,赵梓森的母亲还是同意了。
第二年,赵梓森考上了复旦大学。“我报的是物理系,结果因为成绩没达到,被录到中文系,我就没去。”从小喜欢摆弄电器的他,不想读中文系。
没去复旦大学,赵梓森来到上海大同大学,之后这所学校被合并到上海交通大学,赵梓森终于在上海交大学上了自己感兴趣的电子学、电机学、通信学,成绩也越来越好。“面对无兴趣的工作,一定不会有成就。”说起这番话,赵梓森显得很认真。
科研艰辛
“电视屏幕上出现图像,部长惊呆了”
武汉邮电学校,一所中专,是武汉邮科院的前身。
1954年,赵梓森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这里,当一名普通教师。
从教中专生到教研究生,学校也变成学院、研究所。
1973年,一次偶然的机会,赵梓森听说美国在搞光纤通信。
玻璃丝还能用于通信?在那个年代,几乎所有人都不相信。“你们不相信,我就做个成品出来。”
邮科院的院子里,赵梓森在厕所旁搭起个实验室。
没有现成设备,就用旧机床加工;没有精密调准器,就用螺丝钉加橡皮泥拼接。
一次实验,赵梓森不小心把四氯化硅液体喷进右眼,他右眼立刻又红又肿,伴随着剧痛。
由于氯气释放浓度太大,赵梓森晕倒在地。再次睁开眼睛时,他已经在送往医院的车上。“当时到了医院,医生都愣住了。他们没见过这样的情况,不会治。”赵梓森说,“后来我跟医生说,用蒸馏水冲洗眼睛,然后打吊针消炎就行。”
捣鼓出玻璃丝后,1977年5月,在“邮电部工业学大庆展览会”上,他演示了用自行研制的光纤传输黑白电视信号。通过玻璃丝,图像信号被传送到电视机上,时任邮电部部长钟夫翔“看呆了”。之后通过反复演示,光纤通信被破格列为国家级重点攻关项目。“当时问我‘要多少人’,我说‘多少人都不够,我的目标是生产一千公里、一万公里’。”赵梓森一边说着,一边用双手比划,一脸自信。
光谷记忆
“光谷之争,武汉笑到了最后”
对光纤通信研制来说,争取到政策和单位的支持,只是万里长征走了第一步。
光纤、激光器、通信机,光纤通信的三个基本要素,赵梓森带领团队一个个进行攻关。
1977年3月,团队成功拉制出了我国第一根实用型、短波长和阶跃型石英光纤;1980年4月,团队拉制出的长波长光纤,最终达到实际应用的要求。
1982年12月31日,中国光纤通信的第一个实用化系统——“八二工程”按期全线开通,并正式进入武汉市市话网,标志着我国进入光纤数字化通信时代。
此后的10年时间里,赵梓森和他的团队将大容量高传速的光纤通信线路,连通到祖国的大江南北。
让光纤走向全国,单靠武汉邮科院和全国为数不多的几家单位显然是不够的。赵梓森介绍,经过认真调研和艰苦谈判,于1985年与荷兰飞利浦公司达成协议,合作建立中外合作公司——长飞公司。如今,长飞公司已经成为世界知名的大型上市公司。
随着光纤通信产业在武汉飞速发展,一个更大的构想在这座城市酝酿,建中国光谷。“光谷的概念不是我先提出来的,而是华科大的黄德修教授。1998年,他就提出中国应该有个光谷。”赵梓森说,之后国家决定建光谷,但建在哪里还没定论,“武汉说在武汉,广州说在广州,上海说在上海,吉林说在长春。结果,武汉笑到了最后。”
经过赵梓森等院士专家和湖北省委省政府的不懈努力,2001年,中国光电子产业基地落户武汉,“武汉·中国光谷”正式诞生。
40多年前,从一根光纤出发。如今,“一束光”已成为“一座城”,这座“城”里,光电子、激光、中小显示面板、存储器芯片等产业,开始在全球产业体系中并跑甚至领跑。
未来可期
“看到中国使用自己的光纤通信,最欣慰”
早起午睡、出门遛弯、在家里查阅资料,如今,这是赵梓森院士一天的生活内容。
尽管已经退休十几年,赵梓森依旧关注着光纤发展动态。
“你看,这是我们之前研究的通信机。现在,一 根 光 纤 , 我 们 可 以 传 送 100TB(1TB=1024G)的信息量,相当于可以把现有的宽带容量,提升100倍。”赵梓森指着PPT课件里的一张图片说。
从40多年前的8兆(1G=1024兆)容量,到如今的100TB,赵梓森也深切感受到科技的日新月异。
“中国现在的光纤,已占世界光纤市场的半壁江山。接下来,我们要使用新材料,做更高水平的光纤,继续在世界领跑。”赵梓森说,“我现在感到最欣慰的,就是看到中国用上自己的光纤通信。”
“日本侵华,我感受到当亡国奴的屈辱;国民党当政时期,腐败导致物价飞涨,民不聊生;新中国成立后,我才看到了发展的希望。特别是改革开放后,中国的光纤产业迎来大发展。可以说,没有改革开放,我的构想都无法实现。老百姓生活好了,科技发展好了,国家才会更好。”镜片背后,赵梓森双眼放光。(湖北日报全媒记者 王际凯 实习生 张健)